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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她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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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她不要他

“公主, 馬車來了。”臨莞快步行至長卿院門口。

前廳問話那會兒,她便曉得裴子渠今晚會離開,於是早早叫了公主府的馬車等在薛府外頭。

“嗯。”裴子渠仰起臉, 一點點望著長卿院。這地方她住了一年, 回憶多, 羈絆也多。可惜, 她對它有感情,它卻不一定對她有感情。

她吸吸鼻子,擡手擦去即將落下的眼淚,將它們緊緊包裹在手中。“我們走吧。”

“是。”臨莞應聲。

裴子渠沒帶東西, 一路出了薛府, 直接坐上馬車。

“咯吱,咯吱,咯吱……”馬車緩緩前行, 在寂靜的街道上碾壓夜色。

裴子渠訥訥地靠在馬車壁上,目光迷茫,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今晚,她終於做了這個決定, 離開了她的夢。

許久以前,她對自己說過,要為自己的喜歡努力,哪怕飛蛾撲火, 她也曾堅信自己一定能打動薛浥, 然而最後,她敗了。

準確說, 是敗給了阮素問。

阮素問在薛浥心裏早就牢牢占據了位置,她根本爭不過。

看著這樣的裴子渠, 臨莞心裏自是不好受,但她也清楚,裴子渠遲早會經歷這一遭,早點經歷還能早點忘記。

等挨過去了,之後剩下的都會是開心。

“公主想哭便哭吧。”

聞言,裴子渠果斷撲到了臨莞懷裏,放聲大哭起來。她從沒哭得如此傷心過,也從沒哭得如此痛苦過,就好像有東西在扯她的心,將她分割成了十幾份。

期間,她一個字都沒說,只是哭,將委屈和痛苦全哭了出來。

半夜。

折己等在公主府門口,緊緊盯著前頭的街道。方才臨莞派人來說,裴子渠晚上會回來,他雖不曉得裏頭發生了什麽,但他心裏終究是喜歡她過來的。

兩刻鐘後,馬車到了公主府門口。

裴子渠低頭從馬車上走下,整個人怏怏的,像蔫兒了的小白菜。

折己疾步上前,正要說話,臨莞急忙搖頭,示意他別開口。折己即刻會意,將口中的話咽了下去,只管跟在裴子渠身旁。

裴子渠一語不發地進入臥室,倒頭就睡,仿佛累極了。

臨莞與折己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奴才(老奴)先行告退。”

兩人一前一後退出臥室,順道把臥室裏的燈也吹了。

聽得房門被關上,裴子渠這才睜開眼,盯著黑暗出神。

既然做了決定,便是回不了頭了。

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算起來,她喜歡薛浥喜歡了七年,整整七年,哪有說不愛就不愛的事,只是,有些東西比她的喜歡更重要。

又或者說,薛浥帶給她的失望比她對薛浥的愛還要多,所以她堅持不下去了。

她想起兩人相遇相處的點點滴滴,心頭酸澀,下巴顫得厲害,喉間也幹得厲害。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沒有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

她告訴自己,明日便是新的一天,時間肯定能沖淡一切,她也會慢慢習慣沒有薛浥的日子。

翌日。

裴子渠進宮找裴雍解除婚約,她休書都寫了,所謂的婚約也就沒必要繼續了。

這會兒裴雍剛下朝,心情尚佳,見裴子渠過來還道她是來看望自己,便將她帶去了禦花園聊天。

“什麽?你要解除婚約?”

裴雍拿茶蓋的手一抖,茶蓋險些掉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裴子渠,生怕自己聽錯了話。

縱然事情過去一年,他可是還記得那日清晨,也是剛上完早朝,他去瑤華宮看裴子渠,卻見臨莞和折己一左一右守在偏殿外,神色怪異。他頓覺不對勁兒,立馬逼問兩人說出實情。

兩人一說,他當時就驚了,自己的女兒竟會做出這等荒唐事。

他推開房門,正好見著衣衫不整的兩人,登時龍顏大怒,張口便命人過來拉走薛浥。是裴子渠死死護著薛浥,還以性命威脅。他寵愛這個唯一的女兒,也欣賞薛浥的才能,何況木已成舟,怒氣消散後便給兩人賜了婚。

起初,他以為裴子渠是拿薛浥當紀忱的替身,後來才曉得,她是拿紀忱當薛浥的替身。

他的傻女兒愛慘了薛浥,連清白都不要了。

但他也曉得,薛浥不喜裴子渠,真給兩人賜婚並非是好事。他以為裴子渠會執拗地過一輩子,沒想她今日竟要解除兩人的婚約。

裴雍不由覺得奇怪,對著裴子渠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眼眶紅腫,想來是昨晚哭多了,心疼道:“說說吧,你們倆之間究竟出了什麽事?”

“沒出事。”裴子渠搖頭,啞聲道:“兒臣就是不喜歡他了,求父皇解除婚約。”

“君無戲言。你當父皇是什麽,想成婚便讓父皇賜婚,想合離便讓父皇解除婚約,你父皇的老臉還要不要了。”裴子渠這話說得任性,裴雍不禁板起了臉,“錦靈,父皇早便同你說過,婚姻大事,你要想清楚了再做決定,你當時是如何回覆朕的,你說自己對他一心一意,這輩子非他不嫁。”

想起那日自己說過的話,裴子渠心頭抽痛,硬聲道:“人是會變的,兒臣現在變了,兒臣不喜歡他了。”

“真是胡鬧。”裴雍低頭呷了一口茶,沒好氣道:“你當朕是三歲小孩麽?快從實招來,你們倆之間到底怎麽了,以前不見你這般委屈,可是那薛浥在外頭有了人?”

“沒有。”裴子渠短促地吐出兩個字,不耐煩道:“反正就是兒臣不愛了,求父皇成全兒臣。”

裴雍將裴子渠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偏頭吩咐胡霽,“胡公公,你去召薛浥過來。”

“是。”胡霽領命。

裴子渠不悅道:“父皇召他過來做什麽,即便他來了,兒臣也要與他合離,而且,兒臣昨晚已經寫好休書給他了。”

“朕說了,賜婚非同兒戲,合離也非兒戲。你一個人寫休書算怎麽回事,沒有官府批的和離書,你們倆依舊是夫妻。”裴雍細細望著裴子渠,試探道:“倘若他在外面有了人,朕幫你教訓他,倘若真是你變了心,朕倒是沒什麽好說,只能打自己的臉了。”

裴子渠撇撇嘴,秀眉蹙得更為深刻。

沒一會兒,胡霽帶著薛浥過來。

“兒臣見過父皇。”薛浥下跪行禮,起身時下意識看向裴子渠。她昨晚給了他一封休書,他到現在都沒緩過勁兒,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心下也是覆雜,而這覆雜裏頭,慌亂居多。

他一來,裴子渠當即別過臉。

裴雍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轉動,暗道,這怎麽瞧都不像是不愛的樣子,他倒是覺得薛浥比以前對裴子渠更上心了。

“按婚嫁律例所說,若是男子染病打人或是一年不舉,女子亦可提出合理,其餘和離理由,酌情即可,兒臣方才說的難道不是理由麽。”裴子渠瞧也沒瞧薛浥,只管看著裴雍,目光堅定,像是鐵了心了。

裴雍哼了聲,搖頭道:“你是公主,是朕的女兒,但你也不能任性胡來。朕說的話是金口玉言,輕易收回還叫百姓怎麽信服,何況你瞧瞧你說的理由,倘若帝都城裏的男子女子都像你這般,那可真是亂了套了,父皇改律例是為那些苦命女子改的,不是為你的任性改的。”

裴子渠鼓著臉,“我不管,我就要合離。”

這話一出,裴雍當即沈下臉,起身斥責道:“別以為父皇寵你你就無法無天了。”

見狀,薛浥閃電般擋在裴子渠身前,懇切道:“父皇,此事是兒臣做得不對,都怪兒臣待公主不好,惹得公主傷心難過,還請父皇降罪。”

“走開,不用你管!”裴子渠一把推開薛浥,揚聲道:“我已經寫了休書給你了,從昨日開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

她如此說話,薛浥頓覺心頭被針紮了一下,但他又不曉得裴子渠為何執意和離,是因為不愛了,還是因為阮素問的事。

“公主若是為了二嫂的事置氣,為何不聽臣解釋?”

“你解不解釋與我有什麽幹系。”一聽阮素問的名字,裴子渠神色更冷,“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感情了,不管父皇同不同意,反正在我這裏我們已經合離了。以後我不會去打擾你和你的心上人,也煩請你別來打擾我。”

說罷,裴子渠徑自出了涼亭。

薛浥被裴子渠的一番話說得怔在了原地。

裴子渠這一說,裴雍倒是聽出了點東西,他的寶貝女兒是在跟人吃醋,這醋勁兒還挺大。他看向楞在原地的薛浥,冷著臉道:“看來你們之間的誤會大了。這樣,朕給你們倆三月時間,若是三月後錦靈依舊決定合離,那朕便同意你們倆合離。”

薛浥脫口道:“謝父皇。”話說太快,回過神來,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裴雍走了幾步,擡手按住薛浥的肩頭,“朕看得出,你對錦靈也不是全無感情,但是感情之事就得直白些,什麽都藏著掖著,遲早有一日會出毛病。錦靈是朕唯一一個女兒,朕希望她過得開心。你若是不能讓她開心,便趁早離開她吧。”

“……是,兒臣明白。”薛浥點頭。

離開禦花園後,薛浥飛奔去追裴子渠。好在裴子渠腳程慢,並沒走多遠,他很快便追上了她。

“公主!”

聽著薛浥的聲音,裴子渠走得更快了。

薛浥淩空一翻,穩穩落在她前頭。他昨晚想了一夜,想裴子渠為何會給他寫休書,應該不單單是為了阮素問偷衣裳的事。她以前明明對他那麽執著,花盡心思,如何會說不愛就不愛。

然而女人的心思向來難猜,他也確實猜不出她為何如此。興許,她是真的膩味了,畢竟他只是個替身,並非紀忱本人。

這一想,他心底便生了郁結。

她挑動了他的心,又不要他。

“混賬東西,讓開!”眼下裴子渠最不願意見的人便是薛浥,不是怕自己會撲上去,是怕多見他一次就得用更多的時間來忘記他。

“父皇給了我們三月時間。”薛浥攔在裴子渠身前,她左走一步,他就跟著左走一步,她右走一步,他就跟著右走一步。“公主,臣,臣有話說。”

如今的他面對裴子渠已不能像之前一般泰然,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慌亂,至於這慌亂從何而來,他不曉得。

正因為不曉得,所以他更慌。

“本公主不想聽。”裴子渠咬牙瞪著薛浥,用力推了一把,“難道昨晚我說的不夠多?那好,我再說一遍,薛浥,我不喜歡你了,我對你沒興趣了。你被我困了一年,心裏一定在恨我吧,好啊,現在我放你自由,你再也不用拿送過別人的東西送我,再也不用對我虛與委蛇了!”

“別擋道!”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麽,面上露出一抹譏誚的神色,“還是說,你攔著我是因為錢的事?哦,我倒是忘了,你大哥是個無底洞,我以前是傻子才一次次借錢給他。和離後我自然不會借錢給他,那你的日子就難過了,所以你為了錢不肯和離?”

薛浥抓住其中的關鍵字,詫異道:“你一次次借錢給大哥?”

“不然呢?你以為他現在為何還好好的,沒被人砍去第二只手。不都是我在替他付賭債。算了,說這些沒意思,反正我也不缺錢,這些錢便當是我給你的暖床辛苦費。”裴子渠深吸一口氣,揚起下巴道:“當年是我年紀小不懂事,非要綁你,還給你灌藥,逼你成婚,浪費了你一年光陰。今日,我鄭重同你說一聲,薛浥,對不起。”

“……”

薛浥被這一連串的話堵得啞口,一個字也說不出。

碰巧,裴知逸的步輦路過。

“五哥哥!五哥哥!”裴子渠招手,三步並做兩步上了步輦,催促道:“我們快走。”

裴子渠偏頭朝薛浥瞥了眼,意味深長地笑開,也沒多說,擡手示意太監往前走。

薛浥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沒緩過神。方才,裴子渠又說了一遍,他自由了,可他反而覺得自己失了“自由”。

他望著漸行漸遠的步輦,竟覺得上頭有根線連著他,叫他也跟著去了。

許久,薛浥轉身往回走。他落寞地想著,公主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

薛府。

晚飯時分,飯桌上只坐了三人,張氏,薛浥,阮素問,薛崇又沒了人影。

張氏一早便聽說了裴子渠搬出薛府的事,白日心慌一天,這會兒薛浥在,她哪裏還忍得住,張口便問:“老三,你到底是怎麽回事,居然把公主氣回了公主府,你想害死我們啊?”

說罷,她狠狠瞪了眼阮素問,這喪門星一來,薛府裏就沒消停過。

阮素問默然坐在一旁,只管自己吃飯,偶爾瞥一眼薛浥。

對於她來說,裴子渠離開薛府真真是順了她的意。至於和離的事,她倒是覺得難,畢竟裴子渠是個難纏的主兒。不過,從今日起,薛浥會有更多的時間與她相處,哪怕她最後不能與他結為夫妻,能得到他的心也是好的。

薛浥吃了幾口飯後放下碗筷,他哪裏會不曉得張氏的心思,淡淡道:“公主想與我合離,休書都寫了。”

“什麽!”聞言,張氏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顯然是被這兩字驚走了魂兒。

不說她,阮素問也被震住了,裴子渠竟然休了薛浥。她心思一轉,自責道:“小叔,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放下筷子,利落地站起身來,“我現在便去公主府求公主,給她磕頭認錯。”

“呵。確實都怪你。”張氏冷笑,對著阮素問冷嘲熱諷起來,“虧你還是個書香門第,竟做起偷雞摸狗的事,你爹要是在天有靈,臉都被你丟盡了。”

被張氏一說,阮素問緩緩低下頭去。

“不必了。她如此多半是因為我做得不對。”薛浥按著桌面起身,快步回了書房。

薛浥走後,張氏也沒了食欲,她惱火地看向阮素問,厲聲道:“明日一早我與你去一趟公主府,你磕頭認錯也好,負荊請罪也罷,必須將公主求回來。若是求不回她,我要你好看!”

“是。”阮素問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書房。

燭火燃了大半,薛浥卻是一個字也沒看進腦子裏。他就這麽怔怔地坐著,像是丟了三魂七魄,眸中一片漆黑。

和離明明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為何成真了自己一點都不開心。

薛浥吐出一口濁氣,擡手按住了昏漲的腦袋。從此以後,她不再困著他,不再逼他做不願做的事,這些明明都是好事。

自己是該開心的。

至於心裏頭那點不舒服,興許是兩人相處時間久了,他不習慣沒她的日子,過幾日便會好的。

對,過幾日便會好的。

“咕嚕……”忽地,他的肚子響了起來。

晚飯他幾乎沒吃什麽,這會兒自然餓了。薛浥下意識看向房門,往常這個時候,她都會來送宵夜。

有時是餃子,有時是陽春面,有時是包子,樣式多得很,就是味道實在不如何。

想起她總是給他送夜宵的模樣,他不由彎了嘴角。

意識到自己笑了,薛浥連連搖頭,使勁將裴子渠從腦子裏揮出去。

他們之間原本就是個錯誤,結束了不好麽,為何還要想她。何況是她不要他,他又何必作踐自己。

薛浥疲憊地靠上座椅,腦中有無數畫面閃過,如同走馬燈或一般,沒等其中一幅畫面停下,他便強迫自己忘了。

幾次下來,他腦子裏亂得很,身子也更疲乏了。

他站起身,邁著虛浮的步伐走回長卿院。

裴子渠不在,主臥裏一片漆黑,連帶長卿院都冷清了許多。

“吱呀。”

薛浥輕輕推開房門,擡腳踏入主臥,將裏頭的琉璃燈一一點燃。燭光一亮,主臥的全貌便顯現了出來。

同之前沒什麽兩樣,又似乎是天差地別。

裴子渠人走了,她的東西倒是沒走,梳妝臺上依舊放著她慣用的胭脂和口脂,耳環簪子也放得整整齊齊。

薛浥看得出神,腦中倏然閃過她坐在梳妝臺前梳頭的模樣。

曾經有一次,是行周公之禮的日子,他來早了,裴子渠還坐在梳妝臺梳頭,嘴裏念叨著,“梳一下,薛浥是混蛋,梳兩下,薛浥是混賬,梳三下,他今晚會親我,梳四下,他今晚不會親我……”

當時,他覺得她稚氣得可愛,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聽得笑聲猛地轉過頭來看他,面上緋紅,趕忙扔了玉梳跑去床榻上。

算起來,他沒見過幾次她梳妝的模樣,畢竟兩人以前從不在一處過夜,同睡一榻還是近來的事。

想到這裏,他心裏愈發煩躁,收回目光便往床榻上走。

床頭依舊放著兩只枕頭,錦被疊得整齊,好像在等著人來。

他坐下身,茫然地望著空蕩蕩的房間。這是他們倆的新房,他並不常來,甚至有些不大喜歡來這兒。

滿室燭光,靜得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不知怎麽的,今晚是他第一次覺得,夏日的夜有些冷。(工/眾/號/梅/館/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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